[短篇]灰色谎言 全球讯息

阅前提醒：系咯噔文学，如果被雷到请即时退出，请相信作者不是故意的。

(资料图片)

初衷不是写罗曼蒂克，只是想借故事表达自己一点关于伦理学的幼稚思考。所以人物感情线可能比较奇怪。

1

詹娜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玫瑰丛。她的脸孔年轻而精致，即使是用人类基因工程师的苛刻眼光审视，也挑不出半分差错。唯一的缺憾是那凝固在眉宇间的忧郁。

三天前，她和往常一样在窗边沉思，这是她最接近自由的时刻。就在这里，她认识了一位新邻居——一个莽撞的青年。

他被娇艳欲滴的玫瑰丛吸引，一抬头就对视上詹娜的眼睛。

“你好，女士，请问这玫瑰是您种的吗？”青年问。

詹娜没有回答，转身离开了这个有窗户的房间。

青年摸了摸鼻子，没趣地走了。

詹娜知道他。他曾经登门拜访，和詹娜的主人在客厅里谈笑风生，而她则待在卧室，也只能待在卧室。

詹娜是一款伴侣机器人。每个月她都要返厂检修，软件更新则是一周一次。不过，詹娜并不觉得自己是主人的伴侣。她的硬件经常损坏。有时是看得见的地方，有时是看不见的地方。

詹娜的主人具有很强的施虐欲，他时刻准备破坏点什么，特别是情绪激动的时候。詹娜还记得，一个月前，主人升职，当晚明显情绪激昂。他命令詹娜躺在床上，一边哼着歌，一边用各种金属工具一点一点地切割詹娜的仿真皮肤，然后撬开她的金属壳。

詹娜有痛觉，这令主人很满意。

按照他的要求，詹娜必须在“手术”过程中保持“愉悦”的呻吟，手术完成后，主人通常会向詹娜提问：

“看看镜子里的你，宝贝儿，你觉得自己美吗？”

“很美。谢谢主人。”

詹娜不能反驳。否则等待她的只会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和长达三天的强制休眠——即使她十分厌恶镜子里一眼就能看出非人本质的自己。因为詹娜从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机器人。

这是合理的想法。詹娜有着和人类毫无差别的外表，最重要的是，她懂喜怒哀乐，有痛觉，会爱也会恨。

她有多爱窗前的玫瑰，就有多恨残暴的主人。

主人的残忍只针对詹娜。因为她是他趁手的泄欲工具。任何不恰当的冲动都留给詹娜，唯其如此，主人在面对人类同胞时才能始终维持一副高尚的面孔。

詹娜明白这一点，所以从不奢求有人理解她。

一切权利只属于人类，而她一无所有，她甚至不拥有自我——在人类的法律看来，她只是主人的财产。

“要是那家伙还来看玫瑰，我该说些什么呢？”詹娜皱起了眉头，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，她生出了一个极其叛逆的想法：她要引诱那个青年，报复主人。

2

詹娜在窗边一连守了许多天，都没有等到那个青年。

直到一个周六的下午，她才看见那个人急匆匆地经过窗边。

“嘿！”詹娜小声喊道。

青年望向她，愣了愣，“您是……”

人类有这么健忘吗？

詹娜不明白。只得提醒道：“我是詹娜，你的邻居。”

“您好。”青年打声招呼就要走了。

“等等——”

青年停下了脚步，疑问的眼神一下子刺中了詹娜的心。

“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
“啊，这个……”青年挠了挠头，尴尬地笑了起来，“我叫韩延，很高兴认识您，有机会下次再聊，现在实在是有事，真是抱歉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詹娜不情不愿地结束了对话。

事情并不如她所愿，计划停滞了。

詹娜终于意识到她不该总是待在屋子里，要想达到目的，她必须到室外去。

詹娜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主人都能看到，只有窗边是例外，她在监控上动了手脚。现在，她要动更大的手脚。

3

一切进展顺利。

当詹娜在公园长椅上和韩延闲聊时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，这是在凝望玫瑰时她不曾感受到的。她意识到自己一天比一天依恋这段关系，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恐惧：

“我是爱上他了吗？如果不是，我又为什么会这样心烦意乱？”

詹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尽管她自认为各方面不输人类，可她又清楚自己毕竟不是人类。身份认同危机让她痛苦不堪，根本无法辨别自己的心意。

“人类说，爱会伤人，也能治愈人。我应该爱他吗？要是他爱我，我该接受他的爱意吗？”

现在，困惑与踌躇已经绊住了詹娜。她在爱的征途上寸步难行，完全忘记了欺骗与报复的初衷。

3

韩延近来喜色连连，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。

大家都调侃他不是思春了就是中举了。

中举自然是无稽之谈，韩延是大三的学生，素无学术理想，自然不需要也不可能“中举”。思春倒是真的。

有时候他在课上无法集中注意力，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詹娜，想起她微笑时颊边的梨涡和手指的温度，还有她鬓边红红的玫瑰。

在图书馆的时候更是这样，他久久地捧着一本书，状似专心阅读，然而半天都不翻一页纸。待回过神来，不觉失笑，默默地想，我这是害了相思病吧。但我不是桃花女郎，她也不是崔护[1]。

4

欢乐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.

主人好像察觉到詹娜的不对劲，她身上的阴郁气质不再浓烈，取而代之的是充满阳光气息的感觉，这种变化脱离了主人的掌控，也成了他以更高频率惩罚詹娜的直接动机。

詹娜默默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，同时她更依赖韩延了。他们见面时她总是紧紧握着他的手，好像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一样。

“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呢？是你爸爸对你不好吗？”

“没什么，他很好。”

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，然而她的否认并没有打消韩延的担忧，反而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。

直到这天，他发现了詹娜身上的伤口。

“他打的？”

“没事……”

“我带你去医院，还要报警——”

“不要，这些……我已经习惯了，没必要大动干戈”
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，难道你认为我不在乎吗？”

“这是我的选择。”

“我不该关心你吗？”

“我……对不起。”

这天他们还是不欢而散了，离别时詹娜抱住了韩延，他僵了一下，慢慢地挣脱了。

望着韩延的背影，詹娜第一次体会到流泪的感觉。

她要怎么告诉他呢？

她是机器人，看不了人类医生，也不会受到人类警察的保护。

连短暂享有的这点温情，也是通过欺瞒的方式从人类那里偷来的。

5

冷战打了一个星期。在韩延妥协之前，詹娜先妥协了。

她无法再忍受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玫瑰的生活，她渴望交流，渴望温暖。

她知道坦白意味着什么，她很有可能会失去一切，“也许他本就不该属于我。”詹娜自言自语道。

她在等他，就像过去他等她那样。

倒映在詹娜瞳孔里的世界是这样的美好：鲜花怒放，飞鸟盘旋，绿树林立。她却不再能感受到过去的快乐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，他来了。

“你是机器人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哈。”韩延讽刺地笑了一声。

“那么你确实不用去医院治疗，你应该去工厂换零件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不用说了，就这样吧。以后不用见了，你这种型号是伴侣机器人吧，我可不想惹麻烦。”

詹娜脸色惨白，完全说不出话来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绝望地问：“你放弃我，是因为我是机器人，还是因为我是他的伴侣机器人？”

韩延侧过脸不再看她：“这个问题没有意义。人不能对机器人产生感情，这是错误”

“我爱你也是错误的？”

“是。”他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。

泪水一滴滴打湿了地面，詹娜像人类女孩一样哭了。

韩延僵住了身体。

“请别这样……”

“对不起。”他们异口同声。

詹娜先离开了公园，这一次，她不会再回来。

几天后，一桩耸人听闻的惨案震惊了全世界。一个中年男子被自己的机器人伴侣残忍杀害，血液涂满了整个卧室。涉案机器人系主动投案。

一个月后，詹娜被执行死刑，行刑过程同步直播，全球有累计十亿人次观看。在意识消失之前，詹娜满足地想，“全世界都会记住我此刻的样子。现在就是我最接近人类的时刻。”

[1] 【唐】孟棨《本事诗》情感第一记载的有关崔护的爱情故事。

原文如下：

崔护题都城南庄诗

博陵崔护，姿质甚美，而孤洁寡合。举进士下第。清明日，独遊都城南，得居人庄，一亩之宫，而花木丛萃，寂若无人。扣门久之，有女子自门隙窥之，问曰：“谁耶？”以姓字对，曰：“寻春独行，酒渇求饮。”女入，以杯水至，开门设牀命坐，独倚小桃斜柯伫立，而意属殊厚，妖姿媚态，绰有馀妍，崔以言挑之，不对，目注者久之。崔辞去，送至门，如不胜情而入。崔亦睠盼而归，嗣后绝不复至。

及来歳清明日，忽思之，情不可抑，径徃寻之。门墙如故，而已锁扃之。因题诗于左扉曰：“去年今日此门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如今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后数日，偶至都城南，复徃寻之，闻其中有哭声，扣门问之，有老父出曰：“君非崔护耶？”曰：“是也。”又哭曰：“君杀吾女。”护惊起，莫知所荅。老父曰：“吾女甫筓年知书，未适人，自去年以来，常恍惚若有所失。比日与之出，及归，见左扉有字，读之，入门而病，遂绝食数日而死。吾老矣，此女所以不嫁者，将求君子以託吾身，今不幸而殒，得非君杀之耶？”又特大哭。

崔亦感恸，请入哭之。尚俨然在牀。崔举其首，枕其股，哭而祝曰：“某在斯，某在斯。”须臾开目，半日复活矣。父大喜，遂以女归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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